最近，永中软件的谈辉说，忽然之间，永中Office看到了一线曙光。

这曙光源于5月16日国家机关政府采购中心发布的一则通知，“所有计算机类产品不允许安装Windows8操作系统”。

而在此前一个月，微软终止对Windows XP软件提供补丁程序和技术支持。

他以“一家企业和一个国家的战斗”表达了自己的看法，“‘棱镜门’发酵一年来，各国对于信息安全越来越重视。没有自己的基础软件，永远都要受制于人”。

多年来，90%的市场份额被微软占领，这位在动荡中上任的永中软件总裁，用“在沙漠里种水稻”形容国产基础软件的艰难，“几个月前，扛着国产操作系统大旗的中科红旗倒下了，‘国产操作系统梦断红旗’的声音甚嚣尘上”。

“在很多投资人看来，做中国人自己的基础软件，无异于一种自杀。”他说，“希望这一次，政府真的下定了决心，国产基础软件不能总在沙漠里种水稻。”

10年了，“踢微软屁股”的永中Office，还是一只“犹斗”的“困兽”

多年负债经营之后，永中软件账面上终于有钱了，却只有2000万。

“不做国产Office，我们可能早就发财了。”和永中Office相伴了14年，谈辉说，“几乎所有产业都发展了，但国产基础软件还是一只困兽。”

“推开门，一脸迷茫，没有市场。”在他看来，软件有很强的自然垄断性，表现为“先入为主”，“微软是先来者，很快成了巨头。国产基础软件起步晚，企业规模小，打开市场需要政府支持。”

他却发现，“政府采购的受益者主要是微软。”2013年，国家版权局统计数据显示，各级政府机关采购操作系统、办公和杀毒软件，金额共计34亿元，国产软件占34.07%，微软占65.93%。他据此估算，“除去杀毒软件，国产基础软件占比不到30%”。

国产办公软件，以永中Office和金山WPS为代表；国外办公软件，主要是微软Office。回溯三者在中国市场的起伏，他说，不难发现一条和政府采购暗合的曲线。

2000年，“发现微软办公软件弱点”的曹参，寻求经济转型发展的无锡市政府，在无锡新区成立了永中科技公司，研发具有自主产权的办公软件。

4年后，永中推出第一款Office软件。在当年的美国DEMO展会上，负责微软Office研发的开发部资深副总斯蒂夫惊呼，“永中Office的集成和创新让人激动。”

因为比微软Office多了11%的功能，美国权威杂志《TUX》认为，“永中Office在踢微软的屁股。”

永中Office一推出，无锡市政府就成为采购者。不过，这种“吃螃蟹”的行为，很难得到各地的充分支持。

2004年11月17日，北京市政府采购办发布了一则2925万元采购微软操作系统和办公套件的公告，而国产基础软件榜上无名。时任科技部高新司副司长李武强，第一时间炮轰了这种做法。

此后，迫于压力，北京取消了微软的项目。2004年12月2日，包括金山在内的3家国内办公软件厂商与北京签订协议。

“这件事轰动全国，也改变了政府采购的方向。2005年，成为国产基础软件的丰收年；永中Office销售额达2071万。”谈辉说，“不过，风波过去后，采购国产基础软件没有成为常态。”

“从2006年888万到2008年613万，永中Office的收入，远远抵不上研发支出。”他说，“10年过去了，永中Office，还是一只犹斗的困兽。”

正版化，到底是“微软化”，还是让国产软件做主

“某计划单列市，采购了微软8000万订单，还向省政府邀功。”李武强忍不住发问，基础软件正版化，怎么成了“微软化”？

退休后，李武强仍为国产基础软件忙碌着。他发现，“政府还是愿意采购微软Office，”“没有市场支持，国产基础软件就缺少改进的机会；缺少改进，就会影响质量；影响了质量，就更难开拓市场。”

在谈辉看来，在这样的恶性循环里，国产基础软件总在逆势而为，“和汽车产业比，国产汽车性能差些，但因价格低，也能获得部分市场。但基础软件不同。用户习惯了微软，你价格再低，也难打开市场。”

“一开始，微软为了赢得中国市场，默许盗版。国产基础软件价格优势没了。”他说，“在占领市场后，微软又在正版化上发力。这时，用户习惯养成了。”

对于我国推行十多年的正版化政策，他认为，“中国的软件正版化，更像软件的微软化，”“面对市场，微软用品牌优势击败国产软件，用盗版策略制约本土企业发展；面对政策，微软用正版化与国产软件竞技，”“微软在中国市场的每一步都是有战略的，但我们对国产基础软件的支持却缺少战略。”

“政府采购金额微软占七成，做WPS的金山，把战略重点转移到杀毒软件和游戏上面；永中科技长期负债，最终破产重组。”他说，“企业扛着国家的旗，很累。扛不动，放下了，旗就没了。国家该花更大气力，支持国产基础软件。”

“政府采购有改进的必要。”中国工程院院士、中科院计算所研究员倪光南认为，“甚至连美国商会的《白皮书》也承认，‘在加入政府采购协议之前，法律上允许中国实施偏向国内企业的政府采购政策。’我们要理直气壮地采购国货。”

“另外，按照关贸总协定第21条，任何缔约方为了维护国家基本安全利益，有权采取其认为必须采取的行动。”倪光南说，“2010年底，俄罗斯批准，俄联邦行政机构在2011年至2015年间将其信息系统转移到本国基于开源软件的操作系统上。”

讲战略，给钱不如给市场，像搞“两弹一星”一样搞国产基础软件

谈辉记得，2008年10月21日起，微软对盗版Windows和Office用户进行“黑屏”警告性提示。此后，国家针对“核心电子器件、高端通用芯片及基础软件产品”进行攻关。

“如果没有获得核高基重大专项的希望，社会资本可能不会支持永中，永中Office品牌可能垮掉。”但他依然认为，“对于国产基础软件的长远发展，给钱不如给市场。”

“以挑战微软为己任的中科红旗，也曾得到核高基专项支持，但还是倒下了。钱，总有花完的时候；有了市场，才有生存的能力。”在他看来，国产基础软件还处在市场培育期，离不开政府支持，“政府该让国产基础软件为自己服务。这就是给市场。政府也是企业的客户。”

他认为，Windows8停用，可能会用国产Linux操作系统替代，“这就像1.8米间距的轨道换成1.6米的了。变轨了，需要新产品。国家应该系统性发力。”

“把操作系统比作高速路，Office就是上面跑的车。什么样的路，什么样的车，需要尽早磨合。车跑的多了，才能检验出高速路的不足，然后才能完善。”在他看来，“这是国家面对桌面Office应该考虑的，同样也适用于移动终端。”

“在云时代，基础软件重新洗牌，但如果忽略了顶层设计，也可能重走桌面的老路。”主管无锡软件园的无锡新区管委会副主任朱晓红认为，“国家有必要像搞‘两弹一星’一样搞国产基础软件。”

“与Windows相比，国产操作系统的差距不在本身，而在生态环境上。多年来，围绕着Windows形成了良好的应用软件支持、开发支持、培训体系支持……国产操作系统只是若干家小公司在做，也不合作，各家都缺乏实力营造自己的生态系统。”倪光南说，“如果我们发扬‘两弹一星’和载人航天的精神，加大自主创新力度，整合各界资源，共同营造一个生态环境，那么不需要多久，国产操作系统就可以比较顺利地替代Windows了。”

本报记者 过国忠 韩义雷

via ： 中国科技网-科技日报